紫丁香的心中住着春与秋(组诗)
□梁甜甜
◆丁香与故乡
(一)
太阳怒目圆睁时,时间已不年轻。
麻雀站在校园里丁香树的枝头
与春水喋喋不休。扰了花蕾的美梦。
透过紫色的琉璃,我为风中
婀娜的芳邻沉醉。
课后,孩子们在芳香中呼啸而过,
远去在已知之外,汇入松花江朝气蓬勃的奔流。
一泻千里的嬉笑推开阴云忧郁的窗扉,
阳光谱写在丁香花的谦卑。
是勤劳叩开这片黑土的舒展,
置身于春风涂鸦的嫩色之中,
比一只喜鹊更狡黠的四瓣丁香花
在张望。
(二)
面包石的沧桑,巴洛克街区的辉煌,
丁香树俏丽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
一部分冷空气从昨夜扑来,
突如其来的寒在枝丫上蜿蜒。
攀爬过春寒的料峭,穿过爱丽丝的秘径,
蜘蛛与芳香一同闻讯赴约。枕在
四月的怀抱里,眯着眼,
它们同马公馆门前的老丁香攀谈。
一百多岁的丁香树热情而健谈——
它说,
八十多年前,都是些浴血奋战的好汉,
那时,白山黑水在战火硝烟中涅槃;
它说,
四十多年前,勇敢的年轻人们步履蹒跚,
那时,“东方小巴黎”在改革的风浪中涉水跋山……
(三)
总有一个故事是从夜晚开始。
一场春雨鼓励了所有花瓣,
黑土地的稿纸被希望写满。
“丁香,丁香……”
呢喃着一支从含苞待放走来的歌,
索菲亚的古典与“音乐之都”一同怒放。
紫丁香的心中住着春与秋,
忽隐忽现的萤火虫也比月光明亮。
白丁香的心中住着日与月,
思绪蓄势待发,梦想夺出窗框,
意气风发的新时代催促冰城儿女
带银河去狩猎风光。
小叶丁香的目光攀援在夜色,
我看不清的它眼,
一个女子在呼兰河畔笑,
我嗅得,那故乡的眺望。
◆十里堡的脚
红白蓝相间的条绸是编织故事的锦缎。
三根木棍支撑起它生命的峡谷,
两只脚从街隅大方地探出了触角,嗅着
一座大都市又一个早晨的慌忙。
这是一双脏黑的脚,世俗的泥泞早已
将它囚禁。
这是一双曾经在田埂抒情的脚,而今,
却被困在城市的藩篱,似乎忘记了眺望。
这是一双在钢筋水泥的奇迹中攀岩的脚,
冰冷的金属与混凝土,
早已将热乎乎的体温瓦解;
早已将金灿灿的生机雪藏。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这是一双极其突兀的脚,
却在闹市中酣睡得从容。
一双伸在十里堡的脚;
一双伸不进十里堡的泥土的脚。
◆两个我
夜幕降临。开灯。
房间里便有了两个我。
一个行走在木纹地板上,
一个游荡在玻璃窗户里。
我不敢对她笑,
她的笑总是隔着神秘的雾霭,
模糊的影选择性地挂在我的窗上,
窗台上两支墨绿色的酒瓶隐去了身躯,
只留下两束变色的滤镜,仿佛隐形人穿着商标。
窗外的夜色待价而沽,
窗,这潘多拉的魔盒,是它经纪人吗?
窗内正大光明的灯光将飘荡的我
制造,却将行走的我恐吓。
窗外扑朔迷离的灯光将行走的我
吸引,却将飘荡的我撕扯。
午夜时分,孱弱的灯光敲击博尔赫斯的镜子,
对面的小楼惨白了脸色。
听,风灰色的悲鸣;
听,空调在窗外大发雷霆;
听,空气在窗台上闷哼,
听,两个我在争论:谁对夜色的爱更真诚?
聒噪,熄灯。
◆“宝贝儿”
我不得不说,
她是位古怪而聪慧的母亲。
清晨的小公园里,我常看到她
用漂亮而精妙的绳结将两个儿子栓在一起。
她的孩子们似乎习惯了这种散步的姿态;
又似乎仍旧不习惯——他们不时地产生分歧:
这会儿,一个想看东边儿人工湖的碧波,
一个却想去西边儿,吻一吻杏花的芳唇。
无奈一根恰到好处的绳索将他们连结,
东不能东,西不能西。
母亲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从眼角的鱼尾纹,我读到
一丝岁月的狡黠与沾沾自喜。
一个年轻而善良的姑娘经过,她的目光落在
“连体”的兄弟身上,诧异地小声嘟囔:
真残忍,怎么可以这样……
那位枯瘦的母亲毫不理会行人的眼光,
他们看她,犹如看到了湖中珍稀的野鸭;
她看他们,不过是空中飘浮而去的云霞。
两个儿子并没有继承母亲的苍白与嶙峋,
他们黝黑、健康,犹如巧克力口味的棉花糖
一般甜人。
他们都穿着整洁又帅气的衣裳,
一个穿着黑色的帽衫,背上绣着“缉*”,
哦,一派摇滚小王子的模样;
一个穿着浅蓝色的背带裤,搭配小巧的海*衫,
简直就是一位天才的小船长!
我也理解这位母亲的不容易,毕竟养着
两个淘气的儿子。他们总喜欢奔跑
常使她措手不及。绳索——
是母亲手中的线,任凭两盏风筝臆想东西。
母亲对孩子们是极尽溺爱的,
瞧,这对宝贝儿的小白鞋儿一尘不染,鞋带
都被系成了小巧精致的蝴蝶结……
母亲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向十一点
她朝不远处唤着:“宝贝儿们,回家吃饭喽!”
恰是此刻,一个可爱的小美人儿从兄弟俩的眼前
扭着迷人的腰臀走过——这对过分早熟的
时髦兄弟充耳不闻母亲的呼唤——
“汪、汪、汪……”
兄弟俩统一了口令与方向,
一齐奔向渐行渐远的特内里费姑娘……
注:特内里费犬:是卷毛比熊犬的别称。
◆嘉年华
这是一场欢乐的盛典,
自以为狂欢的,是懵懂的少年。
大师们身着活泼而亲切的装扮,他们
动情并坚决地告诉父母与孩子们:
“名牌”是你唯一的“诺亚”之船!
所谓“名牌”就是你们加冕的*!
看吧,那些头顶*的前辈们笑得花枝招展,
那才是你们的盛典与狂欢!
在这场狂欢里,
人们习惯了挥金如土;
人们争先空后地背水一战。
钻石不过是最便宜的破烂儿,所谓“名师”的
每一分钟,才是一克拉的等价交换。
神秘的微笑,高亢的呼喊。
那洗脑的谬论,此刻绽放成一朵罂粟的绚烂。
请看那些自作聪明的羔羊正与狼群共饮狂欢。
“一切为了孩子”幻化微笑的缪斯。
在21世纪的光天化日下,
我仿佛看到红衣主教在对无辜的羔羊宣判。
最可怕的不是绞绳、屠刀、烈焰、灾难;
是麻木,是愚昧,是愚民的趋之若鹜,
是独裁者的冷眼旁观。
是狂欢,还是祭坛?
愚钝前赴后继,利益摇旗呐喊,
洪水涌向育人的神坛,在这场诡谲的祭祀中——
祭品是无知而鲜美的天真烂漫。
“名师”们高声呼唤:
“为人父母的朋友们,
请慷慨地为了孩子们的锦绣前程奉献吧!
请虔诚地供奉自己与自己的亲生骨肉给神坛!
只有“名校”才就是前途无量的彼岸,
管他白骨森森,还在兵荒马乱!”
只是不知——
正被“名牌”取悦的盛世之下,
覆巢,安有完卵?
◆脸面
四点一刻的日光
卷着柳条无精打采的瞌睡,
把脸面揉进潮白河的秋波。
几条贪婪的鱼儿用鳍与尾
撩拨有些潮红的妩媚。
亲吻。是朱唇,还是脸颊?
无处安放的慌乱写在它的脸上。
四点一刻的日光
握着梧桐花油腻的热情,
把脸面画在宋庄大街小巷的广告牌上。
一群贪婪的羊咧开大嘴
轻贱着艺术的青草地。
啃咬。是锁骨,还是肩膀?
无处安放的欲望写在它的脸上。
咆哮的*昏,躁狂的斜阳,
谁知它们遗失的脸面在何方?
用水波的触角安抚胴体的芬芳,
用潮白河的城府洗礼一些莫名的乖张。
瞧啊,
似乎河水倒影中的那个人——
是个找回了脸面的——
堂皇。
◆等一只鸟
裁剪,一片不规则的云
一只鸟等在*昏的侧脸
榕树将手臂伸向天边,捡拾光线
绿荫下,行色匆匆的
是这座城市的气息
不同的鞋子擦过相同的街
野百合被夕阳点燃
又熄灭在无人问津的夜
他们,只喜欢盯着手机、脚尖
或者明天
摩天大楼在生长,睥睨树梢
玫瑰花被挟持,禁锢在板油路旁
车轮比秒针更忙
一只流浪的鸟,被甩在城隅
安葬在影子里
一只昨天的鸟,城市的中心
曾是它的故地
◆隐约的天色
我很好奇,为什么雾霾选择在夜色中
才逐渐隐退
站在太阳前,试图抹去光明
试图消隐光辉
蒙在高楼,蒙在江上
我的呼吸与这座城市
不仅隔着窗,还有那层晦暝的屏障
不知名的鸟雀旋在求生的轨迹
沉默的白雪,呆板的树丫
灰色,扼住城市的喉咙
白色,僵硬城市的体魄
生命的足迹,你究竟藏在哪里
夕阳西下
静谧被隔壁的嘈杂声响打破
我听到了,电视在呼吸
夜幕降临,霓虹在驱逐死寂
我看到了,对面楼宇的灯光在呼吸
生命,恬静的生命
穿着冻土层的盔甲,在等待发芽
生命,狡黠的生命
披着冰封的斗笠,在等待融化
是的,还是有光,无法照耀
仍会散射的光,坚韧而固执的光
是的,还要生长,哪怕休眠
仍会苏醒的生长
是的,还在流淌,无法触及
仍在皑皑白雪的环抱中源远流长
夜色抱着弯弯的月亮
它们亲热的姿态很明朗
不过是一扇窗,空气有点凉
染着绝望姿容的屏障
已径自离去
谁能胜过坚韧与时光
望着隐约的天色,是的,有光
END
诗人简介:
梁甜甜:青年诗人,笔名:良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鲁迅文学院与北京师范大学联办作家班研究生。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林》《诗潮》《哈尔滨日报》等报刊,有作品入选《中国新诗日历》《年中国新诗排行榜》,出版诗集《花信芳菲》等。曾获第十届哈尔滨天鹅文艺大奖等奖项。多次参与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哈尔滨市作家协会组织的系列丛书撰写。特别声明:凡刊发的作品均由作者本人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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