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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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交通巷,长在骨髓里的旧地青海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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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交通巷。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家搬进了交通巷,住在畜牧厅家属院里,那时是年。

那时候的西宁市,交通巷所处的位置是城西区的城边,在城区和西面杨家寨之间新宁路的路东。隔着新宁路西望去,是一派农村景象,连片的农家庄廓、麦田和田地之间横竖成排的杨树。在那些麦田的中间,远远就可以望得见黄土夯的虎台。

十岁起,我就在交通巷里成长,之后我去青南地区工作二十余年。每年,从工作的地方回交通巷看望父母,在间或跳跃的时间里,对那些曾经熟悉的街巷、邻居、树木、建筑生出些感情来,这种被依恋包裹着的,正是一如对故乡的浓浓的感情。

交通巷的历史,我不十分了解,粗略推算,或许也就六七十年。这样短促的年代里,也足够使交通巷从街巷里培养出自己的坊间习惯,当然这样的习惯并不能冠以坊间文化这样的雅称,但是就它的历史而言,已经足够成熟。

交通巷不像别处巷子那样,只有一根甬道一样的小街,交通巷是由东西南北四条相汇的小街组成,在中间汇成一个不大的十字口。

在我童年的印象里,交通巷是一座宏伟的城市,那些三层的住宅楼和四层的办公楼,鳞次栉比,在一个并不发达的时代和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孩子的眼里,那就是一座成为故乡的城市。

倘使我的记忆无错,交通巷往东的一处巷道里,暗藏着胜利路街区的粮店,那里是胜利路上所有人家捆绑着口粮的所在,所以也总是显得车水马龙。然而那个小巷道,里外都是土路,无论晴雨,它的情形可以想见,相形之下,交通巷就是一个体面又鲜亮的所在。

除此之外,交通巷之所以体面于其他街巷的原因,粗略说来,还有错落在这里的省交通厅系统、省畜牧厅系统的很多机关和它们的家属院,而其中最吸引我们的,就是早已消失了的交通电影院。

四十年前的交通巷里,人最多的地方、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个承载着时代特征的标志性文化场所——交通电影院。

这个地方永远都是老少皆宜的好去处。

电影院门前是个正方形的大院,方格水泥地坪,临街大门两边是镂空的方格花墙,剩下南北两面墙上,都有介绍影片内容的大玻璃橱窗,而墙头上每个墙柱的顶上,都有真人大小的样板戏舞蹈雕塑。这些雕塑总数大概是八到十二个,现在想起来,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一个白毛女雕塑,一个红色娘子军雕塑。

我们小时候,正是改革开放最初的几年,每个家庭能拿去消遣的囫囵毛票子并没有几个,能够不眨眼睛买票的人,大都是年轻的干部职工,或者就是恋人,而我们小孩子手里,甚至连买根冰棍的钢镚儿都没有,因此就算常在那里徜徉,依旧是没有福分看电影的。

没有钱买票,我便常常惦着脚,仰头趴在那高高的橱窗沿上,认真地去看那些将要或者正在播放的电影画片和介绍。

交通电影院似乎只属于交通巷里的居民,再多就是从杨家寨过来的师大的学生。改革开放刚开始,周末来看电影的大学生越来越多,那些意气风发又荣光满面的青年人,总是三五成群又精神抖擞地在那里徜徉,或者谈笑风生。而我,常站在橱窗的墙边,羡慕又敬仰地望着那些一袭笔直学生装的男生,或者用碎花手绢扎起马尾、穿一件长裙的女生,在我懵懂的心里,那就是最帅、最美的装束。

但是对于后来盛行了几年的白跟布鞋和喇叭裤,在我心里留下的感觉,是匪气和不安,以至于之后又增加了叛逆和挑衅这样的印象。

畜牧厅医院,是一座沿街带拐角的三层楼房。有时候放了学,我会一个人跑去楼里,端端站在那条专供轮椅上下的坡道前面的一楼楼道里,呆望着那条坡道,并且不停地幻想一些奇怪的场景。在我心里,那条坡道应当和所有亡故的魂灵有关,因此,总不敢走上去看看那头拐弯之后的端倪。

四十年前的西宁街巷,汽车少到可以让初小的学生去数数,而街道的柏油路,天生就是专供行人踩踏和小孩子玩耍的场所,尤其是在交通巷这样的小街道里,除了交通厅系统、畜牧厅系统几辆大家都记得住的车辆,几乎是没有别的车辆经过的。因此,我们一群小朋友为了耍得安静,有时候会拿了三角纸牌或者一把冰棍棒来,围在院门口的柏油路上耍一个下午。

那时候,交通巷十字路口的西侧有一家只有两间矮平房的小卖部,货物虽算不上琳琅满目,但是也基本满足了整个巷子里人们的需求。就在这个小卖部里,我拿着从阿妈那里央求来的五毛钱,买下一支外形是苞谷的宽头钢笔,金黄的玉米和翠绿的叶鞘,这支只有两寸多长的钢笔,一直用到初中毕业,是第一支由我自己挑选并购买的钢笔,如今想起来,仿佛昨日。

畜牧厅大院东面临街的两间店铺里,是永远都叫路人垂涎欲滴的一间卤肉铺子,那里一般也不会有很多顾客,除非到了过年,那家铺子门口才会有人排队去买。有一年秋天,家里大概是要招待什么客人,阿妈给我五块钱让我去买些卤肉回家,我不会挑拣肥瘦,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员,也不问我肥瘦,只把钱撂进铁皮盒子里,拿铁皮夹子一夹一称,然后就拿牛皮纸包了扔给我。回家路上,我让那美妙的卤味儿诱惑着,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牛皮纸吃起来,等到了家里,就剩下一小半卤肉,阿妈气得只是使劲儿摇头。那时候,肉食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别看交通巷的主街只有四条小巷子,可是这里临街的树木却繁茂又稠密。黑杨树要比柳树少很多,这些黑杨树一般都被栽在几个大院和单位的大门两边,似乎是一种标志。从我开始认识这种树是黑杨树的时候,黑杨树便是灰黑的树皮沟裂纵横,便是高耸歪斜又枯槁的样子。

盛夏时候,我们总会从滴汁水的树洞子里挖出来我们的玩具——芳香木蠹蛾的幼虫,一种全身红色,头部黑色的蠕虫,嘴像一只大闸钳,我们挖它出来,让它咬一支冰棍棒来回爬,就只为惹伙伴们叫喊一阵子。

交通巷里最多的树,是那些垂柳,它们似乎永远都是这里四条小街的情致所在。

在西宁,每年的春寒堪比隆冬,恰在这样的时候,柳梢就会红润又柔软起来,只要天公不悖人心,连续晴朗几天,这里被房屋围裹起来的柳树,就会悄悄地绽开一些细嫩的、娇小的叶芽儿出来。

在早春仍有些寒意的春风里,满巷子暴露了嫩叶的柳树,在清晨的阳光下轻轻摇摆,显得那么明亮又鲜艳。

交通巷里的柳树很少被人们攀折斫枝,有些冠大又粗壮的,常有枝条垂在腰际摇摆的,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种风景,尤其是绿色旺盛的夏秋。

每当一股风吹过,那些已经满身绿叶的柳树,就会把柳叶翻涌成一股碧浪,从一棵树那里开始,紧凑地蔓延下去,叫行走在烈日下的人们,从心里往外面凉爽起来。倘若有风狠劲吹,巷子里的树叶,都会翻起叶片后面的粉白,一趟一趟地随风的方向翻卷过去,带着“哗哗”的响动,宛如一条被风搅得水波粼粼的淌在街巷里的河。

垂柳最多的地方,是交通巷的东巷,从我经历的这些年来看,这里的建筑和路面是被整饬最少的地方,也是最早起楼房的地方。因为现在的西巷,从前那些长得歪扭又枯槁的杨树,还有柳树们,早已被前几年口福街上饭馆的泔水垢油浇灌成为一株株死树。口福街搬迁之后,西巷的枯树就很快被换种的槐树代替。

我不很喜欢栽在西巷里的槐树,这些矜持的叶序排列的像士兵一样的树们,在很有些韵味儿的柳树跟前,显得别别扭扭、局促不安。交通巷里常驻的人们,不论老小,早已经被这些随性的、安稳的并且自得的柳树们,养成了它那样的神情,它那样的气息,甚至,还有些人有着它那样悠悠的气韵。

那时候,交通巷里的树木种类并不多,除去黑杨树和柳树,院子里还有高大的枝繁叶茂的榆树,此外,就是丁香和抹了一身机油的苹果树。

丁香在交通巷很多院子里都有栽种,许多丁香都是被矮墙围在院墙根里,而畜牧厅的丁香却是被一圈红砖砌的花墙围在大院的中间,做一个圆形的花园,从丁香花开到秋末落雪,这里就成为大院的人们傍晚之后闲叙并玩耍的地方,和现在街旁的广场一样。

丁香花开的春天里,西宁有时候还会下很厚的雪,但是这时候的雪已经没有了寒冬里那样的威力,譬如天亮刚下雪,不管天晴,不到中午就会全部化尽。就在那样的时候,我们赶早去上学,就有眼福看到紫丁香树上落下白雪的美景,那样的画面,不止是白雪丁香的景观,还有在清凉透彻的空气里,丁香花芬芳馥郁的香味。

至于院子里那几棵抹了机油的苹果树,我的印象并不多。

我知道那是苹果树,只是看到那些从来不和我玩耍的调皮孩子们,在夏末的时候,趁大人们在丁香花园的四处闲叙玩耍,便一个个爬上去摘青果子吃。那时候,我永远都是羡慕和眼馋,看着他们矫健地爬树偷果子,又看着他们被厅机关办公室主任抄了棍子追剿,那些断断续续荡漾在院子里的呵叫,让我不断猜想这些小盗贼们的下场。那以后,阿妈就会教育我说:看吧,偷东西的孩子,都不是好东西。

离开交通巷将近三十年之后,再回到自小就生活的院落和街巷的时候,这个已经长在了我的骨髓里的旧地,我的心里已经承认,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曾经的老房子,那间旧址上的水泥楼房,已经可以叫作我们的老宅了。

如今,在每个安顺的日子,随便坐在交通巷里任何合我心意的地方,无论它是台阶、石墩还是花栏的边沿,只要坐着,心底就会荡着从巷子里拂过的暖风,抚摸着我的心灵,给我无数的没有理由的快乐,从心底散开来,就像一个沉浸在自己天地间的、幸福如意的农家老汉,只要踩在那片炽烈又温情的土地上,每一天,眼前都是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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