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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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后,一个流浪汉告诉我她仍然健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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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范·布伊是英国文坛近年来涌现的新锐作家,他于年获得世界级文学奖奥康纳奖。爱一直是西蒙·范·布伊的写作主题,今天推荐的这个故事《他们躲在哪里是个谜》便是一个关于母爱的故事。

小男孩埃德加的妈妈因病去世,他沉迷在失去母亲的忧伤中,和父亲的关系似乎也有了隔膜。直到有天他遇到了一个流浪汉,流浪汉告诉他,他的妈妈并没有去世。

他们躲在哪里是个谜

母亲的葬礼后,埃德加开始一个人在公园里默默地漫步。当他还是个婴儿,母亲就经常推着他在公园的小路上散步。在那些他们共度的下午时光,她会念书给他听,虽然他那时还不会说话,但是她知道他在听,而且他也一直记得她的声音。她死了,他的童年也在脚下碎裂开了。

埃德加的父亲是一个英俊而严肃的人,身上总是带着烟草和古龙水的味道。他不许埃德加在没有大人陪伴的时候离开公寓,可是,他总是在办公室里待到夜里很晚,所以埃德加知道自己一个人溜出来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要躲过门房斯坦的眼睛偷偷溜出来一点也不难。斯坦喜欢喝点小酒,每隔一两个小时他就会消失十五分钟,那之后他就会坐在门房里,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很清醒的神态,但是那反而让他看上去更醉了。

每次埃德加都会穿过第五大道,走上一条通向树林深处的小路。在去公园的路上,他经常会看见那些让人画肖像的旅游者、弄火的卖艺人、缓慢的国际象棋棋局、形单影只的秘书,还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大声地讨论天气。

在那棵悬铃木和丁香丛之间,隐蔽着一条长凳,那是他和母亲坐在一起分享秘密的地方。

“没有你,”她有一次这样对他说道,“这个世界就不完整了。”

这条长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是一条小小的木头凳子而已,在雨中它会变软,颜色显得更加的深。

埃德加曾偷听到父亲的电话,听到他说他永远也无法从妻子的死亡中恢复过来,但他会试着学习带着这个伤痕活下去。门房斯坦告诉埃德加,他的母亲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但是埃德加想象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地方会比公园更好,尤其是在春天的时候,丁香花争先恐后地像小炸弹那样迸裂着开放,把它们的香味泼溅到草地上。

长凳的蹬脚旁长满了一丛丛的茶玫瑰灌木,母亲把这种花叫做“彼得·潘的玫瑰”,因为它们不肯长得像它们的表兄那样、做柔软的有着一层层花瓣的普通玫瑰。

母亲的病情刚被确诊的时候,她还经常不顾医嘱,带着埃德加偷偷溜出家门,他们一起在公园里用很慢的速度散步。三个月后,她只能拄着一根藤杖走路了,走起来就像一个疲倦的杂技演员在努力保持平衡。再后来,她的手腕和脚踝的肌肉都萎缩了,她再也不能离开公寓了。埃德加把藤杖用圣诞节的花纸包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床垫下。因为负担她的体重,那藤杖有点变形了。是被她的爱的分量给压弯的。

母亲死后一个星期,埃德加被父亲清理衣橱的声音给吵醒了。透过卧室那道有裂缝的门,他看见父亲愤怒地把母亲的毛衣、裙子、内衣和袜子胡乱地扔进垃圾袋里。放学后,埃德加一个人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清楚地回忆起衣架在衣橱里滑动撞击发出的声音,和父亲那令他难以呼吸的痛苦——那种被抛下的极大痛苦。

埃德加对父亲用处理周日旧报的方式来处理母亲的衣物很不满,但他们从来没有对这件事交换过任何意见。事实上,除了有关学校和工作的话题,他们再也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父亲把所有东西清理掉的第二天清晨,埃德加解开了一个垃圾袋的绳子,抢救出了一件毛衣。他把毛衣也放到床垫下,跟藤杖放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件他无法打开的生日礼物,上面有一张小卡片,写着:“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包装纸上还画着“彼得·潘的玫瑰”。

埃德加跟父亲更疏远了。他们通过像一条河一样在他们之间流淌的沉默来交流。在母亲死后的几个月里,这条河越来越宽,直到父亲成了河对岸一个远远的静止不动的小黑点,他穿着皱巴巴的西服,叉着腰站在对岸看着他。

从门房斯坦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沉浸到公园葱茏的绿意中,对埃德加来说,成了唯一重要的事。对他来说,吃饭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感觉到饥饿带来的眩晕,睡觉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在令人忧伤的日常活动中睡着。

学校生活则成了一个有秩序的梦。上课的时候他集中注意力,也跟其他孩子一起吃午饭,但是他们的笑声只能提醒他母亲的不幸。当其他男孩邀请他去家里玩时,他安静地拒绝。

埃德加在阴影下活着,那时他真正的自我——就像是纳尼亚王国里的石头雕像——一直停留在他逐渐消逝的母亲身边。

圣诞节去了又来。门房斯坦买了一棵树,还帮着埃德加的父亲在树枝上装了彩灯。很多礼物被送来、打开了。一只火鸡被切开。但欢乐却退缩进了密密的树林和丁香花沉睡的小炸弹中。

埃德加的父亲弄来一条狗,斯塔答应帮忙遛狗却几乎从来没有那样做过。就像一台买来作为装饰的钢琴一样,那条狗也有点知道自己的存在并没有带来真正的欢乐,所以它白天黑夜都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有一天它不见了,可谁也没有注意到它的消失。

开始父亲只是隔周在星期六上班,后来每个星期六他都要工作了。他们的公寓开始在灰尘下陷入沉睡。生活变得像一个潮湿的周日下午那样沉寂而规律。在冬天过去,泥土开始变得松软之前,埃德加和父亲之间的沉默之河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但是那并不让人难受,潮水也没有带来任何新的改变。海面下有一些无可言说的东西在涌动。

在母亲一周年祭日的那天,父亲在埃德加醒来前便离开了公寓。在校车到来之前的一个小时里,埃德加给自己煮了麦片,然后把母亲的毛衣从床垫下找了出来。他把毛衣折好,把背包里的家庭作业和历史课本都拿出来,给毛衣腾出了地方。毛衣上的香气几乎要把他逼疯,课间休息时,他在洗手间里找到一个空的小隔间,他打开书包,深深呼吸着毛衣上吸附着的那一点点属于她的生命气息。

放学后,就像平常一样,他穿过第五大道,朝着他的长凳走去。在公园的主要干道上,一个游客一面摆着姿势画像一面笑得不能自持。他的女朋友也在大笑,他们亲吻了起来。以前,埃德加总觉得让人画像的游客都很愚蠢,不过在母亲死后,他意识到回忆也是需要各种帮助的,那些能帮助回忆的东西有些时候就像钥匙一样。

当埃德加抵达遮蔽着长凳的小树林时,在丁香花的香气裹挟之下他加快了脚步。但他很快又停了下来,因为长凳上坐着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

那是个印度人,头上缠着头巾,穿着一身棕色西装和布满了雨点痕迹的旧雨衣。

印度人的头巾跟他的西装差不多是一个颜色,有很多线头悬挂在头巾上,就像有些台灯灯罩下面挂着的珠串一样。

当埃德加走近的时候,那男人睁开了眼睛瞧着他。

“我很抱歉,”埃德加居高临下地说道:“不过,你不能坐在这里。”

那人轻轻扶了扶他的头巾。他的一只眼睛开始在眼眶里滑向一边,就像它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一样。

“我不能坐在这儿?”他说。

“我不知道还会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埃德加说着,回头看了看他来时的路。

“哦,我还以为这里很受欢迎,”那人说道:“这里很可爱。”

埃德加感觉到印度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愿,只好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既然这是个这么秘密的地方,你又是怎么发现它的呢?”印度人把鼻子凑近一朵紫色的丁香花,深深地嗅了一下。

“我母亲以前曾经带我来过这里。”埃德加说。

“哦?”对方这回有些惊讶了,“她今天没来这儿吗?”

“她死了。”埃德加说。

印度人大笑起来,跳下了长凳。

“你一定是疯了!”他说,又扶了扶他头上的头巾,“人是不会死的!”他再度笑起来,一点都没有嘲弄的意思,而是特别绝对的不可置信。

他那只斜眼又滚到了眼眶的边上,同时听话的那只眼睛则一直紧紧盯着埃德加。

“你一定是疯了。”他又说了一次,坐回到了长凳上。埃德加向后缩了缩身子,抬头看着树丛中的一小处空隙。哪里正变得模糊不清,围绕在他身边的植物增多了。

“你不怕我吧?怕吗?”那人问道。

“不,我不怕。”埃德加回答道。他不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

“那就好,不要担心我这只可怕的眼睛。”那人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如果它想看清楚的话它什么都能看得见。”

“但是她死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的。”埃德加说。

“别说疯话啦。”印度人这么坚持着,这让埃德加哭了起来。

天忽然暗了下来,一阵柔和的风吹过,摇晃着丁香树粗大的树枝末梢。

“你不觉得你妈妈可能现在就在这里吗?跟我们在一起?”印度人温柔地问,“你的眼泪就这样落在她的小手里,”他说着,跪到埃德加的脚边,拿起一片湿润的茶玫瑰的叶子在他手里摇动着,“就是这样,感觉到了没有?”

埃德加往下看了看,想象着玫瑰花丛的香气,那香气在夏日里会萦绕在整个长凳的皱纹。他回忆起母亲经常会为细小的事情而着迷的情形。

“这只是一朵‘彼得·潘的玫瑰’。”埃德加说。

印度人笑了,那只眼睛又滑开了。“我猜你认为那阵风也只是空气而已,并不是哪个爱笑的人的一阵笑声?”

“我真希望我能相信你。”埃德加说。

“真可怕。”印度人摇着头说道。

“我没法理解她怎么能离我们而去。”埃德加说。

“我知道,那很可怕。”

“为什么一定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埃德加问道。

“她只是换了身衣服。”

埃德加想象着把这些话重复给父亲听会怎么样——随之而来的是叹息,然后是父亲安静离开时嘎达的关门声。

“如果你认为她是永远离开了,那你就搞错了,我的朋友。”印度人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橙子,开始用指甲剥橙子皮。

“我自己的妻子,”他嚼着橙子说,“是暮夏季节里一缕氤氲的光,透过雾霭中的树丛,照着一个个被风吹落的、柔软的小拳头似的苹果。你要吃点橙子吗?”

“不用了,谢谢。”

“你应该吃点儿,很难得能吃到这么甜的橙子。”印度人说,“我敢说你从来没有吃过。”

埃德加在凳子上移动了一下。

“你妈妈会同意的吧?”他从橙子上掰下一瓣递给埃德加。他们头顶上的云散开了,树林间回荡着鸟鸣。

埃德加和他一起安静地咀嚼着橙子。

“我觉得非常遗憾。”当他们吃完橙子的时候,印度人说。

“我父亲把她的衣服全都扔了。”

“那也是很寻常的事。”

“为什么?”埃德加问。

印度人转向埃德加,“他大概也没跟你说过太多,对吧?”

“嗯,他一个劲儿地工作,如果他在我上床之前回家我们一起吃饭,然后他看着报纸,我就回自己的房间。”

“我猜你觉得他不爱你,对吗?”

埃德加点点头。

“麻烦大了。”印度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那是什么意思?”埃德加好奇地问。

“这么说吧,他太爱你们两个了,那让他精疲力尽。”那人那只斜眼又开始转动,“当有人先下了飞机——或者说,如果你喜欢换个说法的话,有人去了另一个房间——有时候,那些留下来的人就会试着不再去爱——但这是不对的,因为就算在人生中你只爱过一次,你也已经这么糟糕了,所以干吗不继续爱呢?”

埃德加在心里描摹出他父亲那因悲伤而扭曲的样子。

“在我遇到我妻子之前,我就已经很爱她了。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知道她是存在的,我心里一直有一把火为她燃烧着。现在她成了天上的星星,我还是一样爱着她,只不过现在我们换用另一种语言交流而已。”

“她也死了吗?”埃德加问。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呀?”

“对不起。”

“没事儿,我不怪你。但是别再冒傻气啦。”

一只鸟儿飞进了树林,找到一根树枝作为休憩之处。

“你得帮帮你父亲。”

埃德加眼前浮现出父亲在办公室忙碌的样子,眼睛下面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他的冷漠中有一种美。

在母亲生病的初期,埃德加曾在无意中看到父亲跪在浴室排水口的边上拾捡着母亲掉落的一团团头发。那时候,他们谁也不相信最坏的结果会发生。埃德加的父亲想要挽留住一切,他把母亲的头发藏在一只枕头套里。

“来吧,”印度人说,“坐在这里很愉快,不过,让我们起来走走吧。”

埃德加没有动。

“带我去看以前她带你去的那些地方,让我们坐上地铁,唱她最中意的歌。”

埃德加想不出来该说点什么,母亲曾告诉过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我知道你有点儿害怕——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继续去爱就是有可能的,如果你知道怎么做的话。”

埃德加想到了自己背包里的毛衣。

“你饿了吧,我也是。”印度人一面说着,一面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就好像那个部分是刚刚出现在他脸上似的。他一边整理着他的头巾一边说:“好吧,我有个好主意。你把你妈妈最喜欢的吃饭的地方告诉我,我呢,就去那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自己过来找我。”

埃德加把下东区那边的一家中国餐馆的地址给了他,看着他走向了小树林的尽头,然后不见了。

整整一年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以前的这天,她闭上了双眼。她的手,那双到最后萎缩得跟埃德加的手差不多大的手,不得不松开了她心爱的儿子的手。她的灵*,就像生死两扇门之间一缕曲折流淌的清泉,在那扇门开启的时候升上了未知的天堂。

学校里有个男生跟他说,没有灵*这回事,人跟机器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他说的听上去也蛮像一回事,但埃德加还是感觉到有些东西别人没有告诉他,不光是这个男生,每个人都在瞒着他点什么。

埃德加记得,母亲死前不久,有一阵忽然精神了一下。有那么几分钟,她的眼睛大大地睁开了,甚至还想坐起来。她环视房间,然后目光停留在父亲的脸上,他那时正坐在床尾,被自己的疑虑冻结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年纪念既美丽又悲伤。雪花还没有落到地上就立刻变成了雨点。

埃德加推开了那个中餐馆的门,贴在门上的广告招贴画像翅膀一样飘动着。

他跌跌撞撞地坐到那个印度人的对面,而印度人那只松散的眼珠正盯住侍者一路走进厨房。

埃德加坐下的时候,一个中国女人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

“埃德加,你好久没有来过了。”

“是啊。”埃德加回答道,心里暖暖的,开始感觉到母亲的存在。

印度人将自己的手盖在埃德加的肩上。

埃德加把母亲喜欢的所有菜式都点了一遍。木须肉,肉末炒饭,酸辣汤,广东脆皮鸭,宫保鸡丁。

他们的座位对面有一个水族箱,埃德加很好奇那些鱼是不是还记得他。

品尝母亲所喜欢的菜肴给他带来一种奇怪的感觉。脆皮鸭的香味,酸辣汤的柔滑厚重,这对他而言,仿佛有种魔力。

他好像能看见桌子上她那细长的手指,偶尔那手指会把一勺热气腾腾的食物舀到他的盘子里。她把自己金红色的头发挽到耳后,每吃一口她都会睁大眼睛。他们谈论着学校的事,营养的重要性,还有八月的时候,在纽约的气候变成不可忍受的湿热那会儿,他们该去哪儿度假。

桌子对面的陌生人默默地吃着饭,一句话也没有说。

饭后,印度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捧硬币付账,中国女人在吧台上点算那些硬币,发出很大的声响。

埃德加打开了他的幸运饼干,他弄碎了已经不怎么新鲜的饼皮,默默念着纸条上的话:“爱会用长长的根系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接下来,他们到了切尔西区的一家自助洗衣店,坐在正在搅动着的洗衣机旁边的橙色塑料椅上。已经很晚了,但是埃德加知道,父亲也还没有回家。

“虽然有人帮我们洗衣服,”埃德加说,“但妈妈还是很喜欢带我到这里来,因为这里很有意思。”

印度人点了点头。几个波兰女人在他们边上折叠着洗好烘干的毛巾。

“以前妈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外婆也曾经带她到这里来,她们老在这里聊天。”

“你跟你妈妈在这里也聊得很开心吗?”印度人问。

“是啊。”埃德加说道:“她教给我每种不同的云彩都叫做什么,还有怎样预测天气。”

这时在外面,大雨从乌云中骤然倾泻下来。雨势太猛烈,街上的人都像小孩子一样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兴奋地大叫,他们两个都笑了。

印度人说:“现在我们好像被装进洗衣机里面大洗特洗一样。”

埃德加点点头,说:“以前我们总是坐在那边,”他指着那几个叠毛巾的女人那边,“妈妈总在手提包里装上好多的糖果,然后我们会从自动贩卖机那里买来苏打水,这样就可以来一个糖果野餐。”

回想的时候,他止不住地笑起来,“她叫我不要告诉爸爸,可是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她的手提包从桌子上掉下去了,糖果撒了一地,爸爸惊讶地看着她,我觉得他以前见过的所有糖果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印度人也笑了起来,然后他用吃饭剩下的硬币从自动贩卖机上给埃德加买了一罐苏打水和一些糖果。

埃德加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有几颗糖果从他的嘴里掉了出来,不过那个印度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乎。

在热烘烘的洗衣房里,埃德加几乎能嗅到母亲手腕上的香水味。那台洗衣粉贩卖机上有一个一个色彩艳丽的装洗衣粉的盒子,让埃德加想起自己床边架子上那个欢乐小盒子。母亲给了他两个两毛五的硬币去买那个盒子,当时她说:“我会永远给你带来欢乐。”

他们离开了洗衣房,朝着第十四大街的地铁站走去。当看到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睡在地铁排风口上时,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

“他一度也是个小男孩啊。”印度人悲伤地说。

那个流浪汉睡在潮湿的纸板箱上,身上盖着几条破毯子。他稀疏的头发乱蓬蓬的,皮肤脏得看不出底色,他的鞋子有他的脚三倍那么大,而且没有鞋带。

“他现在也还是个小男孩,在等着有人来爱她。”埃德加把母亲的毛衣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印度人问道。

“用另一个方式去爱我的母亲。”埃德加回答。

他把毛衣放在流浪汉的手边,他这样做的时候,流浪汉冰凉肮脏的手指感觉到了毛衣的柔软触感,并伸出手来摸索。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写得很糟糕的标语,上面写着:“有时我们都需要帮助。”

“你那样做真好。”印度人说。

“其实也不算什么。”埃德加说。

“是不算什么,但同时也意味着一切。”印度人说。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埃德加问道。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地铁的站台,埃德加努力想去记住印度人曾经说过的话。这不是风,而是爱笑的人的笑声。

地铁长声呼啸着停下了,埃德加抓着印度人的手跟他一起上了车,坐在一个男孩和他的母亲旁边。那个母亲正剥着开心果的壳,然后把开心果都放在一个袋子里。男孩膝头上放着一只篮球,一直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男孩的母亲正怀着孩子。

“所有的秘密都在那里。”印度人指着她的腹部说。埃德加凝视着那臃肿的身体。有一度他也曾住在那样温暖的地方。

他们到了要去的那一站,离开地铁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有那么一会儿,埃德加和印度人都被夜晚的天空给镇住了。

“我们离开一个子宫,又住进另一个。”印度人笑着说道。

虽然星星们看上去很近,但其实它们是在几千万英里之外。

“星星的光线要经过如此之长的距离才能抵达我们这里,所以有时候当我们看见一颗星星的时候,它已经消亡了。”印度人说。

“这么说,有些星星已经死了?”

“没有什么东西会像我们以为的那样死去,埃德加。”印度人说,“也许对我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他们是如此美丽,不管他们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他们走着穿过了公园,天太黑了,虽然身边围绕着树和灌木丛,但他们完全看不见这些东西。他们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彼此的存在。

当他们接近第五大道时,月亮清冷地升上了树梢,埃德加知道父亲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当他们站在街边的时候,印度人的眼睛看上去更明亮了,那光线照在埃德加的脸上。

他扶了扶头巾,一句话也没有就转过身去,朝着公园走了回去,一次也没有回头。埃德加看着看着,觉得他那忧伤的缓慢步伐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神圣感,看上去他变得有树那么高。他的轮廓变得明亮起来。

埃德加的目光越过了大树,越过了街上的建筑,一直穿过云层看向宇宙深处。

没有任何坚固的物体能让他和无穷分开。

埃德加和父亲之间相隔的那片大海开始渐渐消逝,远远的火光中,有个男人守候着,等待他心目中曾经的小男孩来拯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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