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的好的医院 https://yyk.39.net/hospital/89ac7_labs.html凌晨四点,父亲打电话来让我尽快回家。
原来,今天要给我祖父母迁坟。父亲已八十高龄,叔父们怕他经不起熬夜和诸多的跪拜仪式,就让我这个长门长孙代替父亲进行。
我急忙起床洗漱完毕,和妻子一道驱车十余公里返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祖父母迁坟。虽然我不懂,但我知道这关系到家族的风水问题,应该是父亲兄弟四人商议的结果。其实,我认为我家原来的风水应该是很好的,我们家族在村里甚至周围村庄都应该算是很有一定威望的:祖父能识文断字,在那个年代绝对算个文化人;父亲和叔父们也都读过书,父亲在村里行医数十年,二叔也在大队但任干部几十年;三十多年前我考上学,是村里第二个通过考学迈出农门的孩子;之后,我的弟弟们,我的子女辈,都相继考入了大学……这在一个偏僻的农村是并不多见的“书香门第”。
祖父母的坟墓要从我们村东迁到村子的西南,是专门聘请风水先生来看过的。我不迷信,但我也不反对父辈们的信仰。
邀请的有关村民凌晨两点就起了床,带上铁锹等工具,寻找到祖父母的坟墓,把祖父母的尸骨从旧棺材里迁移到新的棺木里,再虔诚地恭请到新的坟地。路上,相关负责人说,祖父母十几年前下葬时穿戴的衣帽鞋袜,还基本上新鲜如初,这是很少见也很难得的。我知道叔父们听了也一定很高兴,认为这是祖上的庇佑与福荫。
在新的坟地,我在执宾授意下一次次叩首跪拜,后绕坟墓三周祭奠。其间,自然要悲哭,自然要鸣炮奏乐。虽说是悲哭,但已没有太多悲伤的成分,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感。等祭奠仪式结束,自然是要大摆宴席。乡间这种露天的宴席本身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大家尽可以开怀畅饮,谈天说地,宴酣酒乐,等酒足饭饱之后各自散去。这才算是仪式的完美结束。
因起得太早,我这一天都有些困倦。早起的我一般是要早入睡的,但这一夜我却失眠了,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祖父母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我不知是何时睡着的,但慈祥和蔼的祖父母却悄悄进入到我的梦中来。
我记忆中的祖父年逾六旬,头发花白,满面皱纹,下颚有一绺胡须,人虽瘦弱却精神矍铄。我记忆中的祖父已不再下田种地,他的田地分给了已分家另过的我父亲四兄弟,他则专门去附近集市上售卖食用佐料。每天上午,祖父骑了他的自行车,后面放一跨篓,里面大包小包放满了花椒、茴香、胡椒、丁香、豆蔻、肉桂、当归、陈皮等食用药材。
在集市上,祖父和他的老主顾们嘘寒问暖、谈笑风生,和他的邻摊货主们也都友好往来、和睦相处。祖父很喜欢他的这个小本生意,并不是因为赚了多少钱,而是因此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得到了许许多多的快乐。他是在享受这个买卖交往的快乐过程。
每天上午,祖父追逐着一个个集市,享受着一天天快乐。下午,祖父从集市上回来,往往是先美美的午睡片刻,然后走出家门——有时是拿着他的小马札,坐在冬日阳光下或夏日树荫里,和那些与他年纪相仿的老人,或谈天说地或评古论今,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安享着自己的晚年;有时则是搬了躺椅,仰躺在冬日的阳光里或夏日的树荫下,津津有味地捧读几页书籍。那书曾是祖父当废品买来,准备撕下书页用来包裹售卖的药料,每当祖父看到自己喜欢的书籍,他往往是先保存起来,以供自己休闲时慢慢阅读。
我的真正记忆应该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已上小学的我,很崇拜躺在椅子上自由自在地看书的祖父。你看:太阳从树叶间洒下缕缕光线,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鸟雀们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追逐嬉闹;地上,有蚂蚁在匆匆忙忙地四处觅食;祖父则津津有味地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我认为那真是人间一大享受!记得有一次,在煦暖的阳光里,祖父仰躺在躺椅上慢慢睡着了,双手自然下垂,正看着的那本书就盖在脸上遮挡住阳光。不知何时,那书突然从脸上滑落下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惊醒了小憩的祖父。他看到地上的书,折身捡起来,翻到刚才阅读的地方继续阅读。
这一幕恰好被我看到,我感到很好玩,也很有趣。祖父则不动声色,继续安然阅读。虽然从读书的角度来看是有些好笑,但那安静祥和的一幕,却让我永远难以忘记!
自从四年级时我的作文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里读过之后,小小的我也迷上了读书。但40多年前的乡村一般看不到课外书,买不到课外书,也基本上买不起课外书的,于是我就去找祖父借。祖父很是高兴,不仅翻箱倒柜把他之前珍藏的书一一拿给我,而且每当此后新买来一批废书报的时候,他总是喊我去挑选。后来,祖父还把他的一个小工具箱送给我做书箱。我也因此有了自己的专用书箱,而这几本书,也成了我除了课本之外的第一批藏书。这在当时可是件很幸福也很荣耀的事情,曾吸引了不少玩伴羡慕的目光!
后来,祖父渐渐年迈,他就把赶集卖药料的行当全部交给了我四叔。此后,我似乎没有再去祖父那里看书、淘书,也没有到四叔那里去淘书、看书。但渐渐长大的我,已经开始了自己去书店、旧书摊买书、淘书的经历,甚至于后来的自己还开始了编书和写书。我想,这些都应该得益于祖父的启蒙之功!
当我有了女儿、儿子之后,每一次带他们回家都是祖父最高兴的时候。祖父高兴地拿出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食物给孩子们,愉快地逗他们开心地玩耍……八十高龄的祖父很享受自己“四世同堂”的欢乐与幸福。
我记忆中的祖母很节俭,穿着朴素,从不肯浪费一点饭食。她头发花白,面容白皙,慈眉善目,让人很愿意接近。祖母裹着一双小脚,就是“三寸金莲”的那种,以至于祖母行动总不能很迅捷。上午祖父去赶集了,祖母就在家里静静地编织草辫,有时也找邻居玩,但手里总不忘拿着草辫忙碌。我现在想,祖母编织草辫可能已不是为了卖钱,至少已不是主要的目的,而是一种勤劳的习惯,是自我消解寂寞的一种方式而已。
我和妻子曾因为工作忙碌而把女儿留在我父母身边一段时间。那时,祖母就经常颠着一双小脚,一拐一拐地走老远一段坎坷不平的泥土路,把她平时舍不得吃的几枚土鸡蛋给我女儿送去,有时则可能是送些其它的稀罕零食。那一枚枚小小的鸡蛋,注满了一位曾祖母对她重孙女的浓浓爱意啊!
自祖父去世后,九十高龄的祖母就很少离开她那小小的院落,也早已不再编织草辫,更多的是在屋里枯坐冥想。有时也去隔壁五奶家串门聊天。其实,说是聊天,我认为更可能的是一种相互陪伴,因为近90岁的五奶耳背,她们之间已很难正常的交流了。在这里,曾有一件小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我在五奶家陪祖母聊天。祖母怕我冷,就指着小方凳让我坐在门口的阳光里。这时,我看到了几只带翅膀的小黑蚁在阳光下的泥土里蠕动,就禁不住起身要去踩死它们。没想到祖母却制止了我。
祖母说:“别踩,那也是一条生命!它们应该是母蚁,准备在春天里繁殖,现在出来是晒晒太阳,补充补充能量,它们能熬过这样寒冷的冬天也不容易。我在吃饭时,就常常撒些馍屑或米粒在地上,给那些冬日里找不到食物的蚂蚁们。”
我震撼了!年迈的祖母,一生省吃俭用的祖母,每天竟故意地撒些馍屑或米粒给这些如此低等的生命!我记忆中祖母好像并不吃斋念佛,但她内心却一定虔诚地相信神灵,因为每逢重大节日,她都恭恭敬敬地焚香敬神,嘴里还不停地祷告,祈求家人平安幸福。这些都是我曾亲见的。
祖母在九十多岁上仙逝。我闻讯从千里之外的工作地专程赶回奔丧,送别我那一生简朴一世慈爱的祖母……
祖父母仙逝都已十余年,却很少进入我的梦境。我的这次回乡迁坟,也是相当于一次帮祖父母搬迁新家,以让我辛苦勤劳一生的祖父母在阴世也能够安享福报。
祖父母今夜入梦,应该是他们对孙儿的一种嘱托和警醒,就像他们在世时常教育我的那样:要健康快乐,要积极向善,要幸福生活,要知恩图报……